博兹雅上单

枪 决 战 士

【省拟】【粤桂】逆流(01)

精修补档




逆流

 

 

 

 

 

“总要有个新的广西。”

“那你也不该是为了他——!为了他那种人......你就连我们都不要了?!”

柳修抬起眼睛。

 

夕阳直射进会议室,落在眼皮上有种热烫的焦灼通向心里。长桌旁的座位几乎被坐满,却没有几个人看向首位,而是大都皱着眉头、或者垂着眼。南林拉上窗帘,坐在开关旁的南灵打开了灯。

久违的全区会议从上午十点开到现在,虽然与会者的哭泣已经停止,情绪也已经平复许多,但桂林对广西单方面的争吵并没有露出丝毫结束的迹象。

柳修又看了一眼从两扇窗帘缝隙中透出来的日光,忽然回想起那一天的傍晚,他隐约窥见了一丝端倪,并由此心生出一种预感。

 

他绕开杂物,踩着落在巷子中的阳光飞快地钻进一幢楼里。楼道有些昏暗,他轻车熟路地爬了五层,在左手边的那扇门前摸出钥匙。

这片居民区的建筑很老,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职工房。他转动钥匙,木门发出尖锐的声响,窗帘在风里摇晃,往洒满日光的客厅投下斑驳不定的影子。屋子里的水声一停,他转过头,门廊边上的鞋架放了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。等他把头扭过去,就看见有个穿着衬衣的男人挽起袖子,正无声地看着他。

他啊了一声,然后笑起来,叫了一声粤哥,说好久不见。

那个穿着体面的男人身上还扎着围裙,也朝他点了点头,说:“好久不见了,阿柳。”

“我来拿份文件,南宁佬说放阿哥这里了...”他轻轻咳嗽了一声,“不知道粤哥你在,怎么回事,粤哥你一来我阿哥就奴役你啊?”

他说笑似的,然后探头探脑地往屋子里瞧,很急切的找东西的样子,避开和那个男人对视。

那个男人虽然穿着体面,倒也不拘小节,一手在围裙上蹭干了水,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牛皮纸信封,走上前来递给他。

“哎,谢谢你啊粤哥。”他挠了挠头,表情有些不好意思。

“没事。”那个人说,“你哥交代过了,他出去办事。”

“是嘛?我哥居然有那么忙的时候,难得难得。辛苦你了啊粤哥,有你在我哥今晚有口福了。那个粤哥我这边事情比较急,家里少了我开不了工,那我就先走了啊?”

“恩。”那个男人点点头,也没有多留他的意思,送了他出门。他又站在漆黑的楼道里,原地顿了好一会,忽然冲下楼去,边下楼边从裤兜里摸出手机,划开屏幕就拨了个电话。

电话接通得很快,他语气有些急。

“喂南宁佬,你知道广东......粤哥来阿哥家了嘛?”

 

柳修退了动车票,坐在南林车子的前座。他盯着窗外飞掠过去的起伏山峦,突然说:“我感觉哪里不对。”

南林嗤笑一声。

“粤哥大驾光临广西了,肯定不对。还住在阿哥家里,更加不对。”

“废话,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柳修说。

“那你是什么意思?”

“我感觉粤哥很不对劲,哪里不对我又讲不上来......”柳修沉默了一下,“不管他到底怎样吧,反正没有好事。”

南林开着车,过了好几分钟才恩了一声。

 

粤的来访悄无声息,加之两省区之间的关系在先前并没有一丝缓和的迹象,南林还是在服务区中途休息时给李越兮去了个电话。

南林倚着吸烟区的墙壁,指尖的烟已经燃到尾巴,手机里还是只传来等待接听的忙音。

柳修端着两份关东煮走过来,探头瞧向南林的手机;南林把手机朝柳修伸去,柳修瞥了一眼联系人,不耐烦地啧了一声:“这种时候不接电话,洗澡去了吧。永哥你打打看?”

 

“......啊阿漓啊?她下午就找桂哥去了,急急忙忙的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,怎么?你们也找她?”

南林看了一眼柳修,喝完最后一口汤,拉过耳机的话筒:“恩...差不多,估计我们和她急的是一件事。要是漓姐联系你了麻烦你让她打个电话给我,柳二也行。”

“好说。”李潇湘说,“我看她真的急得要命,你们是不是......”

柳修果断道:“粤哥来了。”

“啊......”

 

一个小时后在收费站排队时,南林突然笑了一下:“怎么粤哥一来广西我们一个二个就跟被空袭了一样。”

柳修听着也笑了“他来还不就跟空袭一样?柳肇线从孙大炮那时开始说了那么多年动过一锄头工了[1]?你有多少年没跟穗哥有过私人往来了?”说着他开了一听可乐灌下一大口,又说:“我们两个还算好了,阿漓反应肯定最大,你看她急得,家都不回,永哥独守空闺也是真可怜。我是不懂他们以前什么感情,反正......难讲。简直史诗级别的爱恨情仇。”

“要是你爸还在还能请教下。”南林挑挑眉毛。

“那你最好祈祷他今晚给我托梦咯。”柳修耸耸肩。

 

 

柳修整个人陷进椅子里,仰起头。李越兮说到激动的地方又哽咽了两下,眼泪掉下来,干脆不再说话了。

一开始就是死局。柳修在“他们这样的存在”里虽然十分年轻,但经历过的事已经足以让他对坐在首席的人有许多了解。但凡是那个人做的决定,柳修从没有见过有半分更改。

“不为了他,也为了我。”

韦聆森说。

他看见那个人抬起眼帘。

满座再没有其他人说话。

 

过了约莫一刻钟,李越兮站起来,手背抹了一把眼睛。

“既然你决定好了,那就这样吧。”

柳修极少见到李越兮的言行穿着都这样干练,气势十足。李越兮把头发挽起来,转身时发梢划出一道弧线,鞋跟砸地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然后柳修看见那个人的嘴唇轻轻开阖了几下,李越兮脚步一顿,手腕微抬,手掌扬起来,又立即放下,随即更快的走了出去。

柳修看不清楚,那个人说的究竟是对不起,还是再见。

 

 

 

他在黑暗中缓慢地睁开眼睛,盯着漆黑的天花板。他一动不动,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不存在。直到天光穿过厚重的绒帘与地毯的缝隙蔓延进来时,他侧身拿过手机,拨出一串号码。

“阿穗,是我。”

他的声音平静,又透出一种空洞的沙哑。

 

 

那个人挑了挑眉,表情能够说得上是不以为意。他站在穗的身边,看那个人夹起一筷子粉送进嘴里,又挑了两颗花生,喝了口汤,才转过头,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。

他避开和那个人视线的交错,像是出于本能。那个人分明发现了,可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,大概没什么比碗里吸饱了汤水的油条更重要。他沉默地旁观穗和那个人的交涉,心里尚不曾来得及唾弃自己的无耻。他看着那个人,只一次又一次深切的感受到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干渴。

“他脑子坏了你们不去找医生来找我做什么?”

“桂哥...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.....我是说.......”

那个人凉凉的笑出声。

穗赔着笑脸。热汤熨不暖那个人的声线,油滑如穗也显得手足无措。他把手按在穗的肩膀,穗回过头看了他一眼。那个人放下筷子,抬起头,盯着穗似笑非笑。

他记得,可好像又的确忘记了。这个人的目光何以非要穗咬紧牙关才能压抑住颤抖。他能够感觉到从心脏位置传来的钝痛,和一种难言的畏惧及愤怒。

他猜测穗与他的感受是相同的。他记得电话里中国的语调透出的笃定淡漠,被电磁波过滤的温度像遥远天际的夕沉,透出非人的冰冷。

穗也听到了,于是他听见穗开口说:

“这是上面的意思。”

那个人挑了挑眉毛,扯来张纸巾擦了擦嘴,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认真的神情。

“有意思。”

那个人说。

“我倒是没想到你们求人也这么委屈,”那个人用筷子点了点浮在汤面上的油条,眼睛弯出一道讽刺的弧。

穗不答话,只沉默地看着那个人,做无言的承认和抗衡。

接着那个人把一次性筷子在碗边敲了敲,甩去上边的汤汁,最后搭在碗沿上。而后回过头去瞧了瞧他,再偏回脑袋看着穗,眼中是阴沉的戏谑。

“那就这样吧,我知道了。”

他能感觉到穗松了一口气,那个人当然也感觉到了。于是那个人笑起来,是调笑孩子长不大的笑容,但也不再多说什么,起身慢悠悠地去跟老板结账,还不忘闲聊两句,神情平淡得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。

“嗨呀阿森,那两个是谁?你客人啊?有个长得跟你几像,是你兄弟?”

那个人笑笑,答:“算是吧。”

又回过头来看他和穗:“走吧。”

 

 

“那桂哥,大佬就拜托你了。”穗理平了眉眼表情,从西装内袋摸出一张黑色卡片:“还要麻烦你多照顾。”

那个人抬了抬眼皮,并不客气,手下卡片随手往衣兜里一塞,说:“知道了。”

“大佬的事情不光其他人,省里的几个大老板和其他弟妹基本都还不知道,还要麻烦桂哥你......”“你们求人办事怎么要求还那么多?”那个人凉凉地说,“最多半个月。半个月之后不见人你们自己准备吧。”

说完那个人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。

他牵了牵唇角,刻出一张与那个几乎相同的脸来。

 

 

他安顿好了粤,又接连打了几个电话,就摸过钥匙换鞋出门。他临走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回过头去瞧了瞧坐在沙发上的粤。粤也正望着他。他想了想,说:“我出去一下,你弄个晚饭......”又皱了皱眉,“家里好像没菜了,懒得买你就煮泡面,冰箱有鸡蛋。”

 

 

电话那头的漓几乎暴跳如雷,与他通话时字句都像在强压怒火。

“电话里面讲不清楚!”

他听见钥匙的碰撞声和高跟鞋蹬地的声响。

“你现在滚过来!”

 

一道赶来的还有桂平,和他一起坐在车后座上,看漓一连闯过几个红灯时,他忽然轻笑了一声。

他笑得有些没心没肺,漓就更气了。

“笑什么笑!”

“我怕你开车太狂,我还什么都没做就先出车祸撞死。”

漓方向盘一打,车一甩尾插进小巷里,接着猛地踩下刹车。

“阿漓,慢点。”

桂平终于开口。

“我宁可开车撞死你!我也不愿你为他那种人——!”

他看了看车窗外,恰好是日落时分。

“我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。”

 

沉默了许久,他才说。


[1] 1917年孙中山《建国方略》中曾提出“肇庆城……至柳州”的一段,就是柳肇铁路的前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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